越受重视的游戏项目越难开发好？探讨AAA游戏的质量需求

小篱

　　GameRes游资网授权发布 文 /顾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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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声明2：本文不代表我个人的经历，吐槽不代表我加入的公司、领导和团队有类似问题。

　　AAA游戏的质量，是一个可望不可达的目标。游戏的质量定义，见仁见智，有人喜欢画面好，比如显卡危机系列，有人喜欢玩法新，比如各类独立游戏。对于AAA游戏，很不幸，这些质量要求都是需要的。

　　诚意不好做

　　AAA游戏首要条件就是制作精良，也就是要有诚意。诚意并不是轻松就能有的，需要大量深入细致的工作，而且工作往往都在普通玩家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。举个例子：

　　Call of duty系列游戏精彩的过场，有大场面，可交互，有队友的高级AI（往往是script化的），每次玩到都觉得很震撼，不管是作为一个玩家还是作为一个开发者。因为之前参与开发过Splinter Cell系列游戏，知道可交互的过场，开发难度有多大。简单来说你需要有：

　　- 高质量的动画，动画质量并不是简单有motion capture就可以搞定，还是需要大量有经验的动画同学细致的工作，后期调整，非常依赖于从业人员的积累。何况还有很多复杂动画无法motion capture，全靠动画制作人员手工做。而且Wow moment的动画，一般要和场景有很好的交互，对制作流程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，你需要先有场景，才能做好动画，场景往往是外包，拿回公司整合以后还会有各种问题，整个流程会涉及到很多开发人员。

　　- 有冲击力的摄像机设置，同时易于操作，能把大场面展示出来，兼顾可操作性，玩家能够很好的操控。操控方式的创新并不容易做，既要简明易懂，让玩家快速上手，又要能让人耳目一新，本来就是很矛盾的。

　　- 脚本化AI的边界条件保护，是另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环节。既然是可交互过场，玩家的行动往往会很大程度上影响AI。由于玩家是如此不可控，以至于脚本化AI如果要在各种环境下表现正常，需要做很多限定，在各种异常情况下做处理，工作量很大，而且很难处理周全。

　　- 特殊化的过场，会需要很多特殊开发的功能，这些功能往往并不通用，只能用在某些过场，一次性使用。这些电影化的可交互过场，也对工具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通过Call of duty的系列化开发，很多功能也许在续作里面还能发挥余热，也算是对投入的一种保护吧。

　　突破很难得

　　贪心的玩家期望在AAA游戏里面看见技术突破，技术突破不是说有就能有的，需要团队有实力，也需要一点点运气。说两个简单例子：

　　- 育碧的波斯王子，带来了时间倒流的特性。

　　当时第一次看见这个特性，没想明白是怎么做出来的。这个是为数不多的逻辑层面的大突破。在游戏的任何时间段，都有很多的状态，为了在玩法层面实现时间倒流，需要记录各个过去状态，然后回放。对有些游戏，比如braid等小游戏，感觉游戏里面的状态不会太多，强行记录即可；对体育游戏，状态也不多，都记录也可以，还可以通过记录所有的渲染command，来进行replay。但是波斯王子是一个大游戏，游戏里面的即时状态应该是非常多的，而且不容易全部列出，大家只要看看那些有即时存档功能的游戏，一个存档文件有多大，就可以大致理解在任何连续的时间段，要存下一个游戏的完整状态，是多么艰巨的任务了。可是波斯王子做到了，还成功把这个引擎特性融入了gameplay，成为非常有趣的核心玩法。很早以前阅读过相关的技术介绍，可惜当时自己还没有太好的学习习惯，没有做好笔记，现在也找不到了，有机会写一系列个人成长的文章，探讨一下学习和积累的问题。

　　- 育碧的分裂细胞4，夭折的高级的图像特性

　　这个项目单机部分开发团队都在上海，应该是当时国内最强的console游戏开发团队了。当时xbox360还没有开发Kit，只有性能spec。某大牛开发了PC上可交互的烟雾效果，打算用在游戏里。当时是2005年，绝对是逆天的存在（其实今天有可交互的烟雾效果的游戏也不多）。然后拿到了xbox360开发机，大吃一惊，性能远远没有预想的高，导致这个效果没有办法使用。当然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，点背不能怪主机，老老实实做点能用的效果吧。

　　光有实力，也未必能有突破，运气不好也可能导致失败。质量要求高了，什么事情都可能出问题。

　　期望无限高

　　对于AAA游戏，经常要花80%的精力做20%的特性。

　　在前公司，把一些特别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场面称为Wow moment，也就是玩家会在经历的时候说出Wow的意思。Wow moment并不好做，尤其是玩家都已经见多识广的今天。想象一下电影行业就知道了，20年前看见《终结者2》里面液态金属机器人觉得酷毙了，现在已经麻木到什么样的特效都觉得理所应当了。游戏发展也是同样的快，现在很难有什么surprise了。拿游戏行业来举例子，Doom刚出来的时候，大家还在玩2D的RPG，看见在伪3D的游戏，都被惊呆了，但是在现在这个手表上都可以运行Doom的年代，你还会对一个FPS有很高的期望吗？我也会期待halo，会想玩cod，也会对titanfall感兴趣，但这些，和doom那个年代的信仰相比，真不是一回事。

　　对于游戏开发者，如何超越玩家的期望，变得越来越难。你不比别人聪明，不比别人有钱，甚至都不比别人努力，灵光一现式的超越期望已经很难，现代AAA游戏更多是靠整体的制作精良，也就是production value来取胜。

　　无论你做出怎么样的效果，都不会让人惊讶，因为你是重点的项目，但是如果你有任何不足的地方，就容易被注意到，这也是AAA游戏的悲惨的宿命。

　　【前半段写得过于正式，大家不要走开，很快会切换到吐槽状态】

　　做到一定的阶段，就需要参加评审，接受领导的挑战。由于质量如此难提高，所以AAA游戏会在评审环节受到很多质疑。

　　评审是一个双刃剑，对它又爱又恨。

　　评审制度流程冗长，劳命伤财。由于要为评审做额外的版本，造成了开发资源的浪费：

　　- 有些特性是将来才需要的，为了目前的版本，要做出权衡，提前开发

　　- 有些特性来不及做，需要做一些临时的版本来应付评审，不能全让领导靠脑补来想象游戏玩法

　　- 让一个版本稳定下来会带来一个大量的工作，我把它形容为修路，最后要把路铺平。而评审后重新启动新特性的开发，往往就像刚修好的路，又要挖开，没过几天，版本又会开始不稳定了。

　　- 额外付出的加班时间，也会在评审后造成downtime，由于大家压力放缓，会有一定的工作效率损失。

　　虽然评审制度有这么多缺点，但是它的优点也不少：

　　- 可以帮助团队想清楚方向，理清楚思路

　　- 可以帮助领导看清版本的潜力，参加评审可以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进行交流，不同团队和职能属性的人可以进行更多跨界的交流

　　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来控制项目的品质前，一套规范的评审制度还是很有帮助的。

　　你们带着最新开发的版本参加评审，准备迎接老板们最苛刻的责难。由于这个游戏在公司内部的地位如此重要，各路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领导都来参加评审会议，试图见证奇迹的诞生。

　　评审开始了。

　　窗外阳光明媚，久久不能入冬的深圳扰乱了你的思绪。前年此时，你意气风发，正在和领导画最新最美的饼。出来混，迟早要还，两年过去了，饼还在锅里，但似乎已经糊了。你努力从各个角度，截取最美的垂直切片，告诉领导奇妙的化学反应即将发生，糊掉的饼，都是错觉。

　　领导若有所思，不经意抬起头扫一眼大屏幕上的.ppt（也可能是.pptx或者.key,逼格递增，可见品位，如果是.doc的话，你应该做不到制作人），或者瞥一下唾沫横飞的你。他的眼镜反光，闪烁着谜样的光芒，一如你忐忑的心。你默默关注他的一颦一笑，如此真切却又相当遥远，他皱了皱眉头，于是你想，最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，寒冬将至。

　　看完包装美化的ppt，就要看实际的产品演示，把你的饼牵出来溜溜。关键时候你可能会遇到下列问题：

　　- 昨天还运行的好好的版本没有办法启动了，或者弹出错误提示框，或者一声不响的退出

　　- 服务器怎么连不上了，已经正常运行了几百年了，怎么偏偏这时候挂了

　　- 演示用电脑、手机要么坏了，要么没电了，要么两者皆有

　　- 跑到一半游戏crash了，顺便展示给老板看我们有多么精益求精，crash对话框也是萌萌哒，性能也出色，弹出速度经过深度优化，迅如闪电。

　　- 跑到一半游戏没有crash，但是画面freeze了，想要把最美的一幕永远留在老板的心里

　　各种你能想到的问题和不能想到的问题都可能在这一刻发生，越是重要的场合越容易出问题。老板宽宏大量的说，那就不看了吧，节约点时间我们直接开骂。

　　然后大家合力展开了对你的攻击，手段多种多样，可以简单分为扯踩拔。

　　- 扯：扯线头。

　　歪果仁称Recon，指侦查寻找薄弱环节，是发起打击的必要准备条件。有个游戏叫Ghost Recon，幽灵侦查团，就是精英小分队潜入敌后作战。这次你碰到了Boss Recon，压力一定会更大。

　　领导们耐心的寻找你项目的弱点，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们的底线。这个特性似乎没有做完？来得及做吗？现在玩家口味是不是已经变了？这个方向商业化会不会有点难做啊？这个版本帧数有点低？怎么和竞品竞争啊？上次评审说的那些特性怎么还没有做进去啊？那一页ppt两个字体怎么没有对齐啊？

　　千万小心应付，Recon并不足以形容其凶残。还是国语扯线头比较精确，之所以说是扯线头，是指毛衣上有个线头了，如果不是直接剪掉，而是去扯，则会扯出更多的线头。在这个场景里面，形容领导齐心协力，在一个线头上耐心的扯，然后找准机会，每个人都奋力扯出更多的线头，暴露更多的问题。

　　所以对付扯线头，就要壮士断腕，断其根本，扯无可扯。比如“那页ppt两个字没有对齐”，可能会扯到工作态度问题，扯到团队主动性问题，扯到你管理不力，或者扯到到美术不给力问题。千万不要纠缠细节，一定要果断告诉领导那是临时工做的页面，已经被开除了。至于帧数有些低，则可以让开发在屏幕上显示的FPS直接乘上3，这样领导提起的时候你就可以说领导你看这里，我们的帧数已经是90帧了，老板你工作太累了眼睛都花了，我真心疼你。

　　- 踩：

　　如果没有挡住攻击，被扯出大量线头，就只能被狂踩了。

　　你的版本千疮百孔，你的进度一塌糊涂，玩法毫无新意，说好的创新只是一个joke，你对得起我们给你的工作么，你对得起你的团队么，你对得起国家的培养么？

　　终于找到了致命的弱点，于是boss们积攒已久的怒气爆发，开始发超必杀。

　　采取防御姿态，认真做笔记状，你没有办法抵抗，争取伤害最小化，虚心接受一切意见，判断哪些有价值，哪些价值不大，今后找机会和领导再做单独深入的沟通。因为现场有这么多boss，墙倒众人推什么的最愉快了，大家都会刷存在感，能做到领导，战力高，战意强，坦白从宽方能抗拒从严，竭力争辩就是死路一条。留个残血回去下次说不定还能再战。

　　还有些情况，领导不狂踩，因为没有找到你的弱点，但整体感觉不对，还是会在那里和你绕，努力扯下一个线头。通常整体感觉不对是最难处理的，直觉往往很准确，游戏哪里都做得还行，只是不好玩。如果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破绽，领导也就只能象征性的踩两脚。这种情况很危险，有弱点可以改，没有弱点就只能死了，你自己找不到问题，连英明的领导都找不出来你的弱点，那就没救了。

　　- 拔：

　　虽然你让领导又一次失望了，但是领导还是很看好你和你的项目（这里逻辑似乎有点不对…），接下来就要拔苗助长。

　　可以参看本系列的第二篇，给你派个TD(Tech director)或者CD(Creative Director)，塞个血统高贵的歪果仁进你的团队指导一下，定一个更紧的节点计划帮助大家成长。

　　大棒加胡萝卜，才能体现管理的艺术，领导一定会尽力帮助你，你只好又为艺术献身一次。

　　能否顺利通过一次次评审，是项目能否成功进行下去的关键。从过往经验来看，成功的项目，一般都能在每次评审中超出领导期望，这个超出期望，说来容易，做起来太难，所以我们就看见了大量失败的项目。

　　鉴于本文旨在传播负能量，我们跳过那些通过评审顺利进行的项目，下一次我们来说大结局。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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