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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8月，“拓芯之旅典礼”在上海市再次举办。本次活动中，数位嘉宾到场为大学生开发者进行了游戏开发与发行、趋势与洞察等的分享。凉屋游戏CEO李泽阳到场出席活动，并分享了开发过程中花式翻车的经验，给开发者们带来不同视角的思考。
以下是为李泽阳的分享内容，有调整和删减：
大家好，我是李泽阳，凉屋游戏的创始人之一和CEO。标题是凉屋游戏的凉凉经验，这是我们公司名字的一个梗。凉这个字火了之后，只要我们的游戏被锤，玩家都是拿这个锤我们，但我自己玩梗就无所畏惧了。今天想聊的是我们在开发中遇到的一个反复出现的问题，为什么很多游戏要做很久？从17 年、 18 年开始，我们立了很多项目，但一些到现在才开始测试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？今天主要聊一些我们彻底失败、彻底停掉的项目，从这些失败情况里提供经验参考。尤其对于刚开始做的开发者，失败经验其实也挺重要的。
- 一是工作量比较大，游戏超出预期实现的需求。
- 二是有一些技术点，或者美术或者程序最开始没有预料到，单纯就是制作要求很高。
另外是设计上非常折腾，产生了非常多的浪费，像我们的话，是一个偏indie的小体量团队，也谈不上说要做海量的内容，大部分情况都是在设计上反复损耗。包括行业内或者是朋友的项目，大部分的损耗也都是在这些问题上。
这个是特别特别早我自己做的一个原型，一个2D 空战的游戏，控制相对独特一点。做了一段时间，但是并没有继续推进。2016 年的时候国内做indie的还是非常少。我们当时对怎么做游戏，对整个开发的过程、一些设计理解其实也是比较弱的。
当时遇到一个困境，就是空战里没有地形，所以非常难便宜地产出关卡，导致最终每一关体验都差不多。放到今天的视角来说，做不下去的主要原因就是菜，不会做这类内容。其实如果要填充关卡或后续的游戏内容，有非常多的角度。后面也出现了好几个这种形态的游戏，有的偏弹幕形态，通过弹幕的空间关系产生不同的空间躲避需求。也有偏写实一点，让玩家感觉武器的各种变化，做出手感的区别。但我们 16 年的时候觉得这个原型还凑合，往下推进不了，就是自己对内容空间的感知是有问题的。这是第二个翻车项目。这是早期的一个原型，偏情感向、非常抽象的这种谜题，形成一种微妙的映射关系。结尾还有点失忆的感觉，有点叙事机制上的创新。后来我们做成了一个正经小项目并上线了，还有比较多的好评，但其实进展的非常不顺利，也是非常极限才回本了。发生了什么问题呢？
就是这种叙事游戏一个非常典型的问题，在一个小的东西里，浓度是非常高的，但做成一个正式的项目，拉长的时候，发现原来那点东西是无法拉伸的，做着做着发现填充不上内容，就需要完全舍弃原来的叙事脉络，重新挖掘。
这也是特别早期的一个RPG游戏，美术在那个年代都算是精度挺不错的，风格也挺强烈。刚开始的时候想做rogue，包括战斗、美术这些其实都已经做了，验证还算充分，可以推进。但是它的设计目标，尤其从早期原型和后面做的东西来看，其实是一直在扩大。设计预期、美术规格也一直在扩展。但做着做着就发现这个事情难以为继。项目组自己也会失去信心，觉得这个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完成。
这个是翻车四了，一个打牌游戏，想做有点那种武侠感。最早是一打一，然后变成有 2D 空间障碍和多个敌人，还要走格子。后来又变成一个轴，在空间上有前后关系。但又觉得一个维度不够，加了浮空。这个时候demo变成了一个半即时，更奇怪了。最后尝试收敛一下，也上了一点美术，但还是差点意思。
最后确定做一维，通过牌来控制位移，带空间策略的打牌就行。我们迭代了非常久，但很久都没有凝练成一个可以往下推进的东西。问题是啥呢？
其实每个原型都有可能最终收敛的，但当一套基础机制开始深入做就会遇到障碍。这个障碍并不一定是基础机制带来的，很有可能是单纯的内容设计不太对。但是如果认定了是机制有问题，换一个机制，一直换来换去，内容问题没有解决。内容填充在不同的机制范式当中摸来摸去，就很难收敛。第五个游戏也上线了，叫《荣誉打工人》，是一个打工模拟器，偏沙盒，但体量非常小。最早定位就是小游戏集合，后来做着做着把这些小游戏拼起来形成循环，变成了一种迷你沙盒。
这个项目也做了有四年，这中间做了个重大选择，场景从 2D 变成了 3D。当时太乐观了，感觉好像很多资产是可以用的，但实际3D化之后，发现都需要重做，过程中也有大量的废稿。因为这种大量的浪费，做完之后时间已经太久了。开始做的那个时候，还有流行所谓超休闲游戏，上商店通过广告变现，这么久过去，这种形态游戏再去上商店，很难有比较好的流量。所以不要做太久，市场会发生变化。
第六个也是我们已经上线了的游戏，叫《异形指令》，其实是RTS 手游化的一个尝试。比较特殊的是玩家只有一个操作焦点，只能控制一组单位。单位在战场中可以获得成长，但关与关之间没有太强的进度感。项目也做了有四、五年，但我们在最早的 Demo 里面没有准确识别出来存在的问题。
早期主要是所谓的death ball问题。在所有的RTS或者说即时结算的游戏里，如果有一坨兵对另外一坨兵，都有这种deathball问题。因为大部分战术游戏的策略维度是基于空间的。把空间维度简化以后，剩的只是自动结算，很难构建出特别有意思的策略维度，它会变成偏 RPG 的成长模式。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，都没有效缓解。
这个项目在后期经历了一次大幅的系统回撤。本来关与关之间有随机选择，兵可以随机加强，有相对标准的rogue框架。但最后项目组觉得味不对。一上头就把所有rogue系统给拆掉，变成一个单纯的推关。最后既没有解决 RTS 策略维度的问题，又没有rogue的随机性和成长感，游戏的核心体验就变得比较薄弱。虽然做完了也不错，但离我们设计目标还是差挺多的。
刚刚我们主要展示了项目中有哪些翻车案例。在失败之后，我们也有了一些观察。为什么我们，或者说整个游戏产业，总是不断地出现这种问题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？
当然，每个项目失败的原因都是复杂的。在做决策时，当时的我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。然而，经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看，可能会发现当时没有考虑周全。
观察一：美术背景的制作人总是有一种推动视觉大改的内在冲动。如果项目负责人具有较强的美术背景，他往往会有很强的冲动推动项目的视觉调整。例如，当项目进行了一年或两年时，他可能会觉得需要加强项目的视觉效果。
最初，这种调整通常会非常令人兴奋，因为它确实改善了画面效果。这种兴奋会感染整个项目团队，大家会觉得我们应该加强这一方面，这样挺好。但最大的问题是，一个独立团队资源一定是有限的。
有时候，用低规格的制作完成项目其实没有问题。如果你的游戏不是以出色的美术效果为主打，推动视觉调整反而会成为一种自我毁灭的过程。因为推动了一段时间后，可能会突然意识到，这件事永远无法以预期的规格完成。因此，这种调整既浪费资源又令人兴奋，同时难以克制。在开始之前，一定要灵魂拷问，考虑这样做的代价。
观察二，如果制作人有程序或工程背景，他很容易遇到所谓的内容创作瓶颈，但可能会错误地将问题归因为系统设计不够完善，从而倾向于反复修改游戏系统。如果过于纠结规则是否优雅，以及基于规则能否产生大量内容，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内容创作的瓶颈。
实际上，对于任何有一定体量的游戏，机制框架只能提供游戏变得有趣的机会，仅有机制并不能自然推导出后续的内容。内容的安排和具体趣味点的设计，这些内容都需要大量日常信息的积累，无法通过钻研规则获得。制作者需要有生活经验和对题材的理解，还需要玩过很多游戏，才能知道在什么地方填充什么内容是合适的。
它是广义的，不局限于关卡，角色道具，小机制等。起个名字，这件事我称之为内容设计能力，即是否能够有效地设计游戏内容，这与机制设计并不完全重叠。
观察三：无论创作者的背景如何，在发现游戏表现不佳时，他们的归因可能并未真正找到问题的根源。
如果游戏的切片或原型遇到瓶颈时，大家的第一反应通常是：首先认为内容太少，还没做完，需要更多时间。其次，认为打磨不够，细节尚未调整好，有bug，但修复后就可以改善。第三种更极端的观点是，确实存在问题，但认为问题在底层逻辑，需要大幅修改内容。
我觉得比较悲剧的是这些都有可能是真的，可能归因对了，游戏就是有一些问题。然而，更有可能的情况是，内容创作能力不足导致编排太差，或者形式创新但体验不佳。也就是说，游戏可能并不需要大幅修改，仅仅是开发者不擅长编排和处理这些情况，或者不太会设计实际关卡。
很少有开发者会承认自己不擅长设计游戏内容。然而，如果一个人不会写小说，他会坦率地承认自己无法写好小说。因为小说是纯粹的内容创作，但在游戏中，由于因素复杂，很难识别真正的问题，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游戏内容无法做好。
观察四：当内容量超出切片的需求，但体验未达到切片的要求时，这已经显示出过去的进展中产生了浪费，也暴露出了团队的技能短板。如果内容量已经超出了一个常规切片的要求，但体验仍然不佳，感觉没有乐趣或让人失望，那么这往往意味着——
- 可能性一，创作者修改了基础逻辑，但在新逻辑上仍然缺乏具体的内容创作能力，这会导致循环往复。一开始，创作者可能认为问题出在基础逻辑或机制上，因此进行了修改。然而，这样的修改仍然无法解决内容创作的问题。结果，创作者可能会继续认为问题出在新机制上，再次进行修改，这种情况会导致他们在不同原型之间不断漂移。
- 可能性二，有些创作者其实一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存在，而是继续开发。然而，到后来会发现根本无法将做好的部分整合起来，只能回归到更有清晰参考、更适合当前机制的保守形态，而这种回撤会造成大量的已完成内容的浪费。游戏最终可能显得平庸，虽然完成了制作，但效果可能不佳，上线了也就凑合卖一卖。
- 可能性三，在盲目大改的过程中，可能项目已经偏离了预期，但因为创作路径碰巧适合团队，最后还是以漫长的时间、高额的成本做完了。这个过程非常痛苦，我称之为“地狱行军”，虽然项目能够上线，但回本的概率很小。
- 可能性四，团队有清晰的问题意识，能够自我调整。或在恰当的时候引入合适技能的人，克服瓶颈，但这种情况下首先需要识别出技能短板。
在遇到困难时，创作者需要停下来思考团队的短板是什么，而不是盲目地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制作。首先需要弄清楚是基础逻辑存在问题，还是内容创作能力不足。如果能够弄清楚原因，那么这个问题就是可解决的。
一方面可以进行自我训练，因为很多内容创作的东西其实是外部信息，并不是基于规则推导的，这时候可能要看更多的材料，看更多的跟游戏题材相关的东西。另一方面你可以多找开发者交流，多获取一些灵感的东西。甚至还可以考虑引入新的团队成员来解决这些问题。比如说STEAM创意工坊中有大量出色的内容创作者，他们的创作可能是游戏开发者没想到的。
把游戏做完，即所谓的“收敛”，是一项独特的技能，并不是天生的。需要在游戏开发过程中，始终都考虑何时将项目收敛。即使在切片之后，所有努力也应集中于完成和收敛项目。
此外，之前提到，你未必是自己游戏最好的内容作者。可以尝试寻找他人协助，或主动寻求灵感。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自己的游戏最好的创作者，你就会发现有许多方法可以弥补这一不足。最悲剧的是未能意识到问题的存在，并认为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就是游戏的全部，这样可能真的会走向翻车的路径。以上就是全部内容，谢谢大家。
文/开拓芯
来源：开拓芯COREBLAZER
原文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COZ4cgA9-ReZ06Sui4M-P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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